第二十六章 你有苏苏电话吗？
清晨七点，祝心唐的电话就打给了沈云蔚。
“老沈，出问题了。”他的声音罕见地透着焦灼，“城西那边的老厂房拆到一半发现结构不对劲，工人们都不敢动了。”
沈云蔚眉头一皱：“图纸呢？”
“屁的图纸！这破房子比我爷爷岁数都大，哪来的图纸？”祝心唐骂了句脏话，“现在墙体外倾了十五度，随时可能塌。你赶紧带个结构师来看看！”
挂掉电话，沈云蔚的目光扫过工作室，昨天晚上他们加了一夜的班，此时蔺易如正在电脑前建模，荆小阳抱着一摞资料匆匆走过。
“小阳，打电话给曾韬，跟我去趟城西。”沈云蔚招呼道。
荆小阳忙放下手里的资料，“我也一起去。”
沈云蔚皱眉：“你一夜没睡，还是……”
“我可以的！”荆小阳快速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，“一点都不困。”
沈云蔚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，只得改口：“城西那边不比一般居民家里，非常危险，你不要乱走。”
“我也一起去吧。”蔺易如也站了起来，“说不定能帮上忙。”
沈云蔚想了想，果断点点头。
城西厂房是洛小九替他们接的项目，本来旧改项目很忙，沈云蔚并不想答应，可是洛小九死缠烂打，说要给自己粉丝帮忙，他们才勉强答应下来。
城西的老厂房年代久远，经过研究，打算将这里重新改造成一个艺术文化中心，将来打造成一个网红点。
老厂房比想象的还要糟糕。
三层砖混结构的厂房像一只佝偻的巨兽，外墙已经剥落，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。最危险的是西侧，拆到一半的墙体向外倾斜，像一张随时要合上的血盆大口。
祝心唐迎上来，安全帽上全是灰：“再拆下去非出事不可！可甲方催着月底清场，我担心要出意外。”
沈云蔚绕着危楼走了一圈，脸色越来越沉。这栋老房子的结构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，这些看似普通的砖混，内部却夹杂着不同年代的加固痕迹，像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，稍一用力就会四分五裂。
他最终说道，“这种老房子的受力点根本不能用常理判断。”
曾韬蹲在地上，用石子画着简易的受力图：“最保险的方法是做整体支护再拆，但成本至少翻三倍。”
祝心唐呸地吐出嘴里的灰砂，“我也这样说，但是甲方那情况，你们也知道，本来就半公益性质，预算非常有限。”
众人都沉默了下来。
蔺易如不知何时走到了危楼最近处，手指擦过斑驳的钢柱，指腹沾上暗红色的锈渣，用指甲刮开表面锈层，露出蓝灰色的金属底色，“这不是普通锈蚀，苏联人当年运来的СТ3钢（注：苏联标准碳钢），表面镀了铬盐钝化层。
他指向梁柱连接处六角形的凹陷：“看这种锁扣式节点，是模仿了长春一汽底盘车间的抗扭设计。”
他突然顿住，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。
所有人都看向他。
沈云蔚眯起眼睛：“你怎么认得出长春的工艺？”
蔺易如推了推眼镜，“我以前对这个很有兴趣，曾经研究过156个援建项目的图纸。”
“现在怎么办？”祝心唐听完这话，长叹了一口气，“这可真的不好弄啊，要是苏苏在的话……”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赶紧转移话题：“我本来想去建筑院找几个专家朋友帮忙的，但是非常不巧，最近都出差了！工期又紧，老沈，你得抓紧时间想个辙。”
沈云蔚看向了蔺易如，“你有法子吗？”
蔺易如摇摇头：“沈工，虽然我也很想尽一份力，不过很可惜，这不是我主攻的方向，我也只是看过一点点资料而已，像这类问题也是比较特殊的结构问题，就算是专家估计也需要一段时间做研究。”
现场再次陷入了沉默，只有风吹过危楼发出的呜咽声。
“曾韬，你有苏苏电话吗？”沈云蔚沉默了半晌开口道。
曾韬连忙掏手机，“有！我这就给她打电话！”
“你把这边的情况和她说说，看她愿不愿意帮忙。”沈云蔚补了一句。
几分钟后，曾韬挂断了电话。
荆小阳按捺不住，急切问道：“她答应了吗？”
“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。”曾韬裂嘴一笑。
“你和她说清楚了吗？这边的情况比较特殊。”沈云蔚问道。
“嗯，都说了。”曾韬重重点头。
二十分钟后，一个身穿灰色运动服的女子出现在厂区门口，她熟练地戴上安全帽，急匆匆地跑向了他们。
“曾工！”苏苏跑得气喘吁吁，一扭头看见了沈云蔚，脸色僵了一下，“沈工……”
沈云蔚淡淡点头：“你好，辛苦你跑一趟，费用我会让曾韬给你结算……”
“我不用费用！”苏苏打断了沈云蔚的话，似乎不想和沈云蔚继续争执下去，一转头问曾韬，“带我去看看吧。”
曾韬带着她去了为危墙边走了一圈，她蹲在水泥地面，掏出了地质锤敲击裂缝，震出细小的白色晶体：“他们掺了大沽化工厂的盐渣做防冻剂。”又用激光笔射向屋顶，“钢梁西北侧的锈坑深度也有差，所以东南角的螺栓群才是主受力点。”
又转了一圈，在地上翻出一截断裂的麻绳，“这是蓖麻油浸过的剑麻绳，苏联人用来缓冲钢结构热胀冷缩的。”
荆小阳好奇道：“那为什么现在会开裂？”
“大约是之前厂里改造时，换成了河北产的沥青绳。这上面还留有之前改造的痕迹。”苏苏看了一眼荆小阳，瞬间似乎看见了从前的自己，“你是？”
“我是荆小阳。”荆小阳用钦佩的眼神看着她，“你好厉害。”
“阳？云阳工作室的阳？”苏苏不由多看了两眼荆小阳，这个女孩看起来平平无奇，沈云蔚怎么会把她的名字加到工作室上面？
沈云蔚走了过来问道：“能拆吗？”
苏苏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：“能。但得按我说的顺序来。”
她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支粉笔，在地上画起简易的拆除流程图，“先卸西北角钢梁，再用液压顶撑住东侧……”
沈云蔚听完了苏苏的方案，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，“好，就按你的方案办。”
